2014年3月19日 星期三

生命的下個瞬間

文/鄭翊

最近發生了很多關于失去的事情。老師離開了。飛機不見了。我突然發現,有些人有些事,原來真的一眨眼一晃神就找不到了。

兩個星期前,老師師突如其來的倒下,真的讓我措手不及,才猛然發覺身邊重要的人,有時會在一個不經意的錯過後,就再也不見。

幾天前廢死簿上都是悼念恩師的嘆惋,幾天後換成滿滿的飛機流言。

飛機凌晨在半空突然失去訊號,消失。和一個比較熟悉的友人聊到,卻發現原來她有朋友在那架客機上。那時我感慨說,失去一個人,原來那麼簡單。

明明好好的一個人,早上還在上課,卻在下午逛街時突然倒下。明明好好的一個人,坐在飛機,卻在一個晚上後消失了踪影。

網路上流言紛飛,有傳道有人生還、也有說被騎劫、還有說已經沉入海底的。但我想,這些有心人的猜測,對乘客家屬而言,應是一次次的打擊。生死未卜,下落不明,似乎已經失去那個人,卻仍然抱有希望。我想我能理解,這樣提心吊膽的感受,比起真正失去一個人的痛楚,更為煎熬。

多國出動搜尋隊伍,全力尋找消失的MH370。即使日子一天天過去,即使機會一天天渺茫,但是每一個在關注這件事的人,都在期待奇蹟的發生。雖然世上有70多億人口,而飛機上只有239多人,但我們都不希望失去任何一個人。祝福MH370,守候奇蹟。

這兩個星期經歷了很多,我開始想起“珍惜眼前人”這五個字。這是一條真理。珍惜眼前遇到的每一個人,因為我們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么,也許一個簡單的轉身,我或你就突然消失在世上了。

那天我突然和我媽說,如果我走在路上突然死掉,那麼我的葬禮上請無限次循環“HahaYou’re Dead”這首歌。因為我要把守喪的人全部搞到笑場哭不出來,這樣大家就會永遠記得我的葬禮。我媽說,她會先瘋掉。

因為,失去一個人太簡單,所以在我失去我自己時,總要讓自己離開得特別一些。生命的下個瞬間永遠無法掌握,我們都害怕失去,卻不得不面對。

兄弟那天對我說,活在當下。是啊,人生在世,就該活在當下,用心去愛身邊重要的人。或許這樣,等到無法預料的那一天,我們才不會留下太多的遺憾。

祝福遠在天堂的老師。祝福不知在何方的MH370。

2014年3月13日 星期四

只要會動會說話

文/楊微屏

那晚在吉打佛青團辦的MH370祈福會,看見幾個小孩子,在家長陪同下專注的摺紙飛機,然後用生澀的筆蹤在紙飛機上寫下祝福語,小孩專注無邪的表情,注入最簡單的心願。

飛機上有很多搭客可能是很多孩子的爸爸媽媽,也是很多爸爸媽媽的孩子。

想到失聯飛機上的搭客,他們的家人此時的心情是多麼煎熬,人們給予的再多關懷和祝福,都遠遠無法去抵銷至親心靈上懸掛的痛苦,而這份痛苦是無法用語言來刻劃,只有真正經歷著的人才會感受到那種折騰的心情。

祈福會上虔誠單純的祝福,比較起網絡上及現實中一些“飛機專家”和“判官”制造的喧鬧,相信身心倍受折騰的失聯者親屬,需要的不是在傷口上撒鹽,而是最單純的同理心陪伴,讓他們走過這段痛苦徬徨的心路歷程。

失聯飛機上有數名搭客來自吉打,上門向他們的家人了解情況時,聽見他們敘述等不到親人抵達後報平安,如今焦慮而不知所措,要跟隨馬航的安排卻又覺得要去哪裏都不知道,似乎留在家里等消息會比不知去哪裏等還好一些,但是不管在哪裏等,心都是無法安下來。

其中一名女生原本是搭前一天的班機,可後來卻又改期搭上了失聯班機。另一名男子的哥哥訴說弟弟開心去旅行,出發前還打電話回來給母親,但第二天卻沒有如慣例般在抵達目的地後打電話回來報平安,而這一通報平安的電話如今還存留在家人等待的希望中。

飛機失聯前的一天,剛剛出席朋友的葬禮,看見原本生活中熟悉的人,突然躺著不會動、不會再說話。死亡面前讓人感覺生命的脆弱,死亡那麼遠又那麼近,隨時會在措手不及時發生。

才回到工作岡位,就面對失聯搭客的家人對至親生死未卜的煎熬心情,因此更強烈的感慨每一天,當我們每一個人醒來後,沒有人知道下一分鐘會發生甚麼事情。

現在,每天醒來,其實還可以看見周圍的人,都還可以動,可以說話,就是上帝的恩典。只希望每個人都好好的活著,不要有甚麼意外和病痛發生,就是值得感恩的幸福。

當大家都在等待MH370的消息時,即使機上是不是自己的親人,但用同理心去為他們祈禱和祝福,都比自作聰明扮專家扮代表讓家屬心煩,更好。

2014年3月6日 星期四

詩在搞怪記憶里

文/楊微屏

他一直是我們生活中熟悉的朋友,吃飯喝茶聊天說廢話,某次等侯他在超市櫃台結賬時,看見他穿著短褲拖鞋提著包包的大叔樣,我們還偷偷的嘻笑說:噢,那是大馬詩人陳強華。

從女兒進入吉華獨中開始,陳強華和數名老師就變成我和女兒的共同朋友,因緣相聚一群人常常聚餐聊天,因此就出現了9字輩的中學生,跟著7字輩的媽媽,和6字輩、7字輩甚至8字輩的老師們,聚在一起打屁哈拉的場面,孩子在校外見到的是老師們輕鬆回歸自然的另一面,強華常常就是那個老是拋笑彈配合百變的搞笑表情,讓大家把生活中的心事都暫時丟在一邊的人。

他常常帶給周圍的人歡笑,可是靜下來時,心里有個角落總是只有屬於他自己的寂寞和我們看不見的不快樂。對於周圍一些讓他覺得生氣和感受到傷害的人,他從不惡言相向,都是靜靜的啃下來,只是眼里透著淡淡憂傷和失望。

剛認識他時他的個子很圓,他曾笑說大學時期參加運動,教練直呼他胖子。可是後來病了,我們輕鬆地說他反而終於成功減肥,可以穿胖子不敢穿的橫線條T恤。

強華走的那天,早上他還建議大夥當晚去新開的餐廳吃飯,原本他們要在下午打電話跟我說這個,結果後來卻是陸續接到校長通知的沉重消息,而後來打電話來的老師不是通知我晚上要去哪裏吃飯,而是哭著說她和強華就在哪裏。而強華,也永遠不會再和我們一起吃晚餐。

原本說好了晚上要去聚餐打屁哈啦,結果卻變成同樣的一群朋友一路呼喚他的名字叫他過橋過收費站,然後當夜深時他穿上西裝準備回老家去,在太平間突然想到那個總是作出鬼馬表情說笑話的親切大叔,在現在這個旱季大熱天他會不會說穿西裝很熱……。

當時電話網絡看起來線路很強,可是電話卻打不出,有老師說強華又來跟你開玩笑,故意作弄你。

不管健康和生活如何,幾十年來強華對寫詩的堅持不變,身為老師以貼近孩子心靈的親切和嚴格,他總是鼓勵一代又一代的學生在文學創作方面發揮潛能。

一直到後期“以詩養病”,然後卻又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,使到詩人把詩囚禁到內心的牢獄,沒有寫詩的詩人就如把靈魂放進密封的瓶子里。

如今,詩,終於出獄。

想像穿著西裝在天堂里寫詩的陳強華,在沒有眼淚沒有病痛沒有創傷的另一個世界,寫完詩後與上帝和天使分享的鬼馬表情……。

但此刻我們更懷念的是那個隨性穿著的陳強華,擠眉弄眼的搞怪,這一切將和他留在世界上的詩,和對一代代數不盡的學生進行的生命教育,嵌入許多人永遠的回憶中。

強華,你走好好。

2014年3月5日 星期三

上帝缺詩人,所以召走了他

文/鄭翊

那日下午,我在籃球場打球。某老師喊着我叫我過去,告訴我,他走了。

后來的投球、跑位我都做得一團亂。是不是誰又擺烏龍傳錯消息?

明明早上我還在隔壁班教室看見他的側影,听見他在分析課文,怎么會說走就走?

他一直是我非常尊敬愛戴的老師。

初一入學,我想他是第一個賞識我的人。在他引導下我加入校聞記者團,跟着他學習制作校園刊物。如果沒有他,我覺得我不會一路走得那么順利。

甚至連我組的樂隊,最初也有他給予的鼓勵与建議。我的樂隊鼓手說,如果沒有他,說不定我們現在已經死在功課堆里了。

后來常常同他出去喝茶,听他侃侃而談的文學、時事,又聊聊廢話八卦。或許是有常疾在身,他走路時有點呆呆的,我常常注意着走在他前后左右,還笑他說小心不要摔了。

小時就听說過他,大馬詩人、許多有為人的啟蒙導師。但認識后,才發覺他其實不是想象中的鐵面變態嚴師。他有時像個老頑童,扮古作怪,跟我斗嘴抬杠,說笑話說得天花亂墜,但對待寫作卻一絲不苟,常指出我稿中的錯誤,督促我參加比賽、多多寫作。

他從初一開始就鼓勵我參加學記隊,我在去年做到了。他說,我最好養成定時常常寫作的習慣,然后我得到了這個專欄,算是達到了這個要求。

他要我寫小說、寫歌、多多參加征文比賽,積蓄文采,我卻一直說什么遲些、很忙、懶惰的廢話。

我真的、真的、真的應該早點去做。人總是很奇怪,到失去的時候,才來后悔。我一直跟身邊朋友說,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要讓自己無悔青春,但是我現在才發現,他的期許,我卻沒有做到。

他一次病重入院,后來撐過去了,卻也瘦了一大圈。還有一次輿論環身,但身邊熟悉他的人都信任他,明白他的本性不會如此,最后他也撐過來了。經歷過那么多坎坷,他卻在這一次午后逛街的悠閒中倒下。

我一直都知道,死亡的發生是無可避免的,隨時、隨地。但當死亡真正發生在身邊重要的人身上時,那种痛与無力,無法言喻。生命好奇怪,有時候咻一下,就不見了,稍縱即逝。

接到電話,說,他在太平間。那一刻我才不情愿地承認他真的离開了。

上帝缺良師、缺詩人,所以召走了他。但是他留下了像我們這樣的一代代學生,延續着他對文學教育的期望。雖然我至今在課室里,只上過一堂他的寫詩課,但是他教給我的卻是創作的堅持。

我希望有一天,我真的能做到他期待的,取得什么文學獎,然后挺起胸膛告訴世界,我是陳強華的學生。雖然已經來不及,我無法挽回遺憾,但是我依然希望他在另一端,能看見我的努力。

敬我師,永遠的陳強華。一路走好。